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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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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

這次明瑤主動留下已是驚喜, 沈遠並不敢留她同住,讓人收拾了旁邊的院子給她。

沈遠腿上的傷雖是看著兇險,好在救治及時, 需要修養上一段時日便能痊愈,他身上未解的毒才是讓張宴和江玄越感到棘手的。

兩人經常在一處商討方子,明瑤也跟過去旁聽。

“蘇姑娘,這是我才制的能鎮痛寧神的藥丸, 你可否給皇上送去?”明瑤才來,張宴便拿出一個精致的瓷瓶遞給她。“若是姑娘得空, 還是親眼見皇上用了再走。”

只是送藥而已, 交給內侍或是他自己送去都不是難事。

見明瑤面露困惑之色, 張宴解釋道:“這藥用後會讓人嗜睡,皇上不喜用。”

原是沈遠自覺有許多政務要忙,分不出更多的精力來安心養傷, 寧可忍痛撐著。可若送藥的人是明瑤,他怕是說不出拒絕的話。

明瑤目露了然之色,應道:“張先生放心,我這就過去。”

等到她離開,正在裏面翻醫書的江玄越緩步走了出來。

“張先生果然是妙手仁心,讓人欽佩。”他若有所思的望了明瑤的背影,淺笑道:“若一時無解毒良方, 有‘心藥’亦是頗有助益。”

張宴坦然頷首, 他承認自己有私心, 且他也並不能真的狠心不管沈遠。

皇上對明貴妃顯然是心意未改, 且愈發堅定。若有明貴妃陪著, 於皇上恢覆終究是有好處的。

“看江三公子的神色, 想來心中也有了章程。”張宴沒有多客套, 開門見山道:“我們各自寫下來,看看是否想到一處去了。”

江玄越遲疑片刻還是應下了。

若兩人的想法真的一致,怕是瑤瑤難以從這裏脫身了。

聽濤苑。

見明瑤過來,門口的宮人立刻歡天喜地的通傳。

通常見了這位“蘇姑娘”,皇上的心情就會好上許多。

當明瑤從進門候,不由微微蹙起了眉。

只見沈遠正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,手中還拿著一本沒來得及收起的折子。此時正值午時末刻,一日裏最暖和的時候。有日光透過窗欞照進來,沈遠正含笑側過頭,那張因失血而蒼白的臉,被染上了一抹暖色。

有那麽一瞬間,明瑤從他身上看到了從前的影子。

她不免失神了片刻。

“瑤瑤,你來了。”沈遠似是沒留意到她的恍惚,招呼明瑤過去。

雖是已修養了兩日,他的臉色卻並未見好。

明瑤心中生出一絲擔憂,面上卻不顯。她定了定神,從容的走到沈遠跟前,將張宴交給她的瓷瓶拿了出來。“皇上,張先生托我給您帶了藥來。”

沈遠見狀,下意識皺了下眉。

定是張先生知道他不肯吃這藥,才特意交由瑤瑤送來。

明瑤裝作沒看到沈遠的抗拒,不等他想出理由來,先對張清江道:“張總管,去給皇上備水。”

張清江貼身服侍沈遠,自然知道主子的不情願。然而兩位主子的話,該聽誰的他還是心中有數的。

很快他應了一聲,轉身出去了。

“瑤瑤,等我用了午飯就吃藥。”沈遠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理由,只隨意搪塞了一句,又道:“我還要看會兒折子,你先回去休息罷。”

他本以為能勸明瑤回去,誰知明瑤聽罷,吩咐宮人道:“立刻將午飯送來。”

“瑤瑤,我……”沈遠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,正要再跟明瑤解釋時,卻見明瑤清淩淩的目光掃過來,心中莫名有些發虛。

連張總管都對這位蘇姑娘言聽計從,宮人們立刻執行明瑤的話。

原本膳房將飯菜早就準備好,只是皇上忙於政務沒叫上,她們也只能幹著急。

如今有了主心骨,她們手腳麻利的拎著食盒過來。明瑤親自動手,目不斜視的將折子都收起來,抱到了羅漢床旁的高幾上。

不多時,小幾上滿滿當當的擺滿了飯菜。

沈遠禦極數載,從未有人敢忤逆他的話。可看著明瑤在他身邊忙碌著,他心底是隱隱透著幾分甜蜜的。

他幾次欲言又止,神色有些無奈,唇邊的笑意卻始終沒有散去。

“皇上,請用膳。”明瑤遞過一雙玉箸,見沈遠有些遲疑,正色道:“您不是安安,總不會逃避吃飯罷?”

安安小時候貪吃零嘴,在午飯時便不肯好好吃。有次沈遠去瑤華宮時,正巧遇上母女兩個在“鬥爭”。

沈遠敗下陣來,接過筷子吃了起來。

他手上有傷,動作便有些遲緩。明瑤很快瞧出了門道,叫來了宮人替沈遠布菜。

然而明瑤不知道沈遠平日裏不用宮女服侍用膳,被點名的小宮女頭一次做有些緊張,她想替沈遠盛一碗補湯,卻一個不留神失手了。

只聽“哐當”一聲,她手中的湯匙滑落到湯碗中。

“奴婢不是有意的,請皇上降罪。”宮女嚇得臉色煞白,立刻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。

沈遠只有在對著明瑤和孩子們時才有幾分柔情,在宮人們眼中,天子威儀甚重,是她們敬畏的人。

禦前失儀可大可小,此事又是因自己而起——明瑤暗中嘆了口氣,面上卻溫聲道:“你先下去罷,此處有我。”

她雖替沈遠做了主,被做主的人是樂見其成的。那宮女不敢立刻就走,怯怯的擡眼望向沈遠。

只見他面不改色的淡然道:“蘇姑娘的話便是朕的意思。”

宮女這才松了口氣,謝恩行禮後忙退了下去。

話已經說出口,明瑤不好收回。只是若她親自給沈遠布菜,動作又有些親昵——正在明瑤猶豫時,沈遠神色自然的招呼她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,自己照常用飯。

沈遠第三次都沒能順利夾起一塊魚肉,正要放棄時,只見一雙瑩白如玉的手拿起了旁邊幹凈的筷子,將一大塊挑幹凈魚刺的嫩肉放到了他面前的瓷碟中。

“瑤瑤,朕能自己來,你……”他還沒說完,明瑤淡聲道:“食不言。”

說完她便不肯再開口,撿著清淡又補身子的菜給沈遠夾過去,沈遠享受著她的照顧,暗自感慨這病倒也值得了。

明瑤有帶大兩個孩子的經驗,即便面對沈遠有些別扭,倒也順利陪他用完了午飯。

“張總管,溫水。”待到命人撤去碗碟,明瑤親自倒出了兩粒丸藥。幸而這藥能隨飯一同服用,不用她留在這裏和沈遠面面相覷。

沈遠有些無奈的接了過來。

既是享受到了甜頭,如今自然該踐諾。

明瑤親眼看著他咽下了藥,這才起身告辭道:“您休息罷,我先走了。”

目送她離開,沈遠自覺精神松快了不少,倦意也慢慢襲來,不消片刻,他沈沈睡了過去。

當沈遠再次醒來時,已經到了深夜。

他已經很久沒這樣安穩的睡過一覺,醒來時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。還是張清江的聲音響起,讓沈遠回過神來。

“皇上,張先生和江公子求見。”

既是兩人聯袂而來,必定是與他病情有關。

沈遠支撐著起身,內侍捧來了外袍披好,他方才命人通傳。

張宴和江玄越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,行禮道:“草民見過皇上。”

“先生和江公子不必多禮。”沈遠客客氣氣的擡了擡手,溫聲道:“二位前來是要說朕的病情罷?”

他一面說,一面打量著兩人的表情。

兩人的神色俱是有些凝重,尤其是江玄越臉上,隱約透著兩分糾結。

沈遠的心往下沈了沈,面上不動聲色的開口。

“不必有顧慮,直說便是。”

***

這日一早,明瑤剛看完安安寫來的信。她面上的笑意還未散去,聽到宮人通傳,說是皇上請她去一趟。

她遲疑片刻,將信放入袖口,收拾好書案便去了沈遠房中。

因沈遠還不能下地,明瑤大大方方的在他床前的繡墩上坐下。

“今日來的遲了些,是被什麽事絆住了腳?”沈遠臉色不算好,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,他嗓音溫涼的道:“朕叫你來,沒有耽誤你的事罷?”

沈遠的態度讓明瑤有些不舒服,只是他看上去仍是溫和平靜的,按捺下心頭的怪異感,明瑤輕聲解釋道:“孩子們的信到了,我正準備看。”

“是陳禹舒寫的麽?”沈遠挑了挑眉,似是隨口問道。

他的話讓明瑤蹙了蹙眉,思及他的病情,她沈靜的道:“是安安寫的。”

陳禹舒倒是知情識趣,知道要避諱,才讓安安寫信。

“陳二爺有點意思。”沈遠今日的態度格外不同,細聽竟頗有陰陽怪氣之感。“以後若想知道什麽事,讓秦緒寧稟告就好。”

明瑤再好的脾氣被他這般揣測,面上也添了幾分不虞之色。

她站起身來,看著沈遠那張瘦削的臉,暗自深一口氣,將袖中的信拿出來放在小幾上。“安安寫來問候您的信。”

大人之間的事她不想讓孩子們傷心,畢竟這三年是他陪在安安身邊,是安安信任依賴的父親。

沈遠的目光在信上掃過,很快又移開。

從明瑤進門起他的全部心思就放在她的身上,看著明瑤從開始的關心到後來的臉色變差,心中隱隱發疼。

她還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姑娘,可正是如此,他才不想再傷害她。

“瑤瑤,你生氣了?”沈遠攏在袖子裏的手指捏緊,臉上卻不顯半分,若有所思的擡眸望向她。他雖是在問話,語氣卻很篤定。

他這一刻的神色,讓明瑤想起了三年前兩人重逢的時候。

沈遠深不可測,變得陌生起來,她只覺得抗拒。

“我沒有。”明瑤垂下了眸子,淡聲道:“皇上,若您無別的要緊事,我先走了。”

“安安是如何想到寫信的?”沈遠沒有接話,盯著明瑤問道:“據朕所知,秦緒寧並沒慫恿安安寫信。”

明瑤聽到這兒,臉色難看極了。

“皇上,既是陳家的一舉一動俱在您眼皮底下,又何必來問我?”明瑤聲音也加重了些,不閃不避的望著沈遠道:“您是為了救我引起毒發,這次是我虧欠您,故此才留下。”

她態度冰冷而堅決,前些日子兩人之間的溫馨蕩然無存。

“我知道您一旦恢覆,必會帶安安回京。”明瑤語氣硬邦邦的道:“等師兄和張先生擬出章程來,我自會離開去陪伴女兒,不會在您眼前惹您生厭。”

沈遠冷淡的望了過去。

“瑤瑤,朕以為你待朕的態度會緩和。”

明瑤牽了牽唇角,眸中沒有半分笑意。“謝您的救命之恩,這與我想離開這裏是兩回事。”

說完,她不等沈遠再開口,轉身便走了出去。

“派人去請江公子來。”明瑤走出了廊廡,便吩咐身邊服侍的宮人道:“我就在花園中等他。”

宮人應聲而去,她分明感覺有一道目光始終在自己身上,她忍耐著沒有回頭。

花園中。

自從她住到這裏後,服侍的人再次篩選了一次,確保不讓半點風聲傳出去。不過缺點便是她的一舉一動,俱是逃不開沈遠的人。

明瑤特意選了處四面臨水的亭子,不容易被偷聽,也能既是看到來人。

“師兄,您來了。”明瑤笑盈盈的起身迎了出去,低聲道:“我今日請您來,是方子的事……”

她話音未落,便住了聲,引著江玄越走到了亭子中。

“瑤瑤,我有話對你說。”江玄越已改的溫雅從容,神色有幾分凝重。

明瑤聞言,臉上並無半分驚訝之色,她點點頭,先問道:“可是與皇上的方子有關?”

江玄越頷首,他面上閃過一絲糾結之色,輕聲道:“就在昨日,我與張先生已經找到了一個法子,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能替皇上拔毒。”

“可是皇上並不同意。”明瑤嘆了口氣,望向了江玄越。

聽了她的話,驚訝的人成了江玄越。明瑤是如何得知的——沈遠既是叮囑了他們不許告訴明瑤,沒道理他親口說出來。

“今日皇上找我過去,態度全然變了。”明瑤回想起沈遠自以為天-衣無縫的做戲,殊不知這樣的刻意,反而更令她生疑。

沈遠的種種行為,無非是故意要讓她主動離開。

他不肯治,其中定有古怪。

江玄越望著明瑤,目光有些覆雜。

在大公主的事情上,他已經騙過明瑤。這一次,哪怕是有沈遠的話,他也不想再隱瞞,有些事終究是要明瑤自己選擇。

“要解毒,需要親人的血做藥引子。”江玄越深吸一口氣,緩緩的道:“血緣關系越近越好。”

不用明說,與沈遠關系最近的自然是大公主和思安。

原來這就是緣故。

“最要緊的是,一日兩日並不能根除。暫時壓制後尚且需要一年半載的時候持續用藥拔毒,能否恢覆還說不準。”

換言之,只怕兩個孩子都要跟著沈遠才穩妥。

“皇上當即便否了,還讓我們不許透露風聲。”江玄越看著明瑤臉色變了,心中頗不是滋味,仍是平靜的道:“瑤瑤,但我覺得你該知道。”

明瑤眸中的愕然漸漸散去,她沈默著沒有說話。

她想起從沈遠院中離開時那道目光,是溫柔而不舍的。

他是想放棄了。

要牽連到兩個孩子身上,沈遠舍不得。若是兩個孩子不慎因此曝光身份,便再無退路。

“沈遠竟還是這般自以為是。”明瑤緩過神來,苦笑了一聲。

分明他先前信誓旦旦說了懂了什麽是愛,什麽是尊重——不過還想用自己的命,來周全她們母子三人。

“師兄,我知道了。”明瑤再次擡眸時,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清澈而堅定。“我想想。”

江玄越知道明瑤還需要時間考慮,他擡手輕輕拍了拍明瑤的肩,溫聲道:“瑤瑤,遵從你自己的心,師兄會幫你的。”

說完,他沒有再多言,先從涼亭中離開了。

她看著水中的錦鯉游弋在清澈的池水中,久久不語。

若答應這個法子,兩個孩子就要回到沈遠身邊,她割舍的下他們麽?

那麽她又如何自處,還要回到宮中嗎?

上天還真是給她出了一道難題。

***

“皇上,蘇姑娘跟江公子見了一面,聽蘇姑娘的話,是問起了您的方子。”張清江不敢看從明瑤離開後就並未再開過口的沈遠,垂首回話道:“兩人約莫聊了一炷香的時辰,江公子便先走了。”

沈遠淡淡應了一聲,手中的筆並沒有停。

他能想到明瑤的不快甚至是憤怒,他故意曲解她的心意,誤解她和陳禹舒的關系。

以瑤瑤的驕傲,不會在此處久留。

從在張宴和江玄越口中得知解毒方法的那一刻,他就下定了決心。哪怕是自己赴死,也不傷及兩個孩子。

他自己沒有一個好的童年,他希望兩個孩子幸福快樂的生活。

儲君之位尊貴而危險,若沒父母呵護,豈是幼童能擔起來的?經歷過這許多事,他才知道自己的執念並非皇位。

只要瑤瑤和孩子好,他便再沒遺憾。

“備好馬車,讓魏潛準備護送蘇姑娘回去。”沈遠平靜的道。

江玄越本就是瑤瑤的師兄,無論對瑤瑤是否有情愫,都會以明瑤為先,畢竟當初幫著瑤瑤逃跑的也是他,自己倒並不擔心江玄越會故意透露消息。

按照他的計劃,讓張宴和江玄越告知明瑤自己的病已經找到了方子,明瑤必會回去陪兩個孩子。

等他安排好朝中的事情,哪怕時日也多——

本該立刻答應的張清江遲疑著沒有應聲,他擔憂的擡起了頭,卻見皇上面無表情的看著折子,仿佛沒有留意到他的猶豫。

“清江,你跟著朕也不少年了罷?”沈遠停下了筆,忽然道:“先前朕因為那些身外事傷害了瑤瑤,如今朕想通了,也不想讓自己後悔。”

“去傳話罷。”

他知曉內情,見皇上心意已決,只得答應著去了。

沈遠默默的拿出一枚香囊,凝視了片刻,又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。

有這個陪著,仿若瑤瑤從沒離開,他不孤獨。

***

當張宴和江玄越當著沈遠的面告知明瑤,只需要再尋幾味珍貴藥材便可解毒,明瑤主動請辭離開。

沈遠雖是有些“不情願”,但明瑤搬出了思安還未離開她如此久,怕會不習慣,且安安一旦離開不知何時再面——這些理由足夠充分,沈遠也沒再攔她。

明瑤走的那天,上馬車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,悄悄來送她的沈遠在內侍的攙扶下,望著她離開的方向看了很久。

路程還要走上兩日,中午還未離開揚州時,明瑤借口要給孩子們帶禮物,先在街面上買了不少小玩意兒,耽誤了不少時候,才說要用午飯。

跟著她的人俱是羽林衛的人,他們得了魏潛的吩咐,對明瑤自然言聽計從,立刻去安排。

二樓雅間。

明瑤點了一桌子菜,卻沒急著動筷子,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的風景。

“蘇姑娘,我能否打擾片刻?”一道男聲從她身後響起,聽著還有幾分耳熟。

明瑤轉過身,看到來人露出淺淺的笑容。

“張先生。”她神色從容的見禮,客客氣氣的問好。

來人正是張宴。

見明瑤這般沈得住氣,倒讓張宴有些欽佩。

“蘇姑娘見了我並不驚訝。”他好不容易跟魏潛通了氣,背著沈遠見明瑤一面,可明瑤卻仿佛已經料到似的。

明瑤點點頭,請張宴坐下。“張先生是個性情中人,且又有醫者仁心,自然會盡力幫皇上。”

“今日來,我並不自信能動搖蘇姑娘的決心。”張宴望著明瑤,忽然道:“有些舊事,想跟姑娘嘮叨兩句。”

見明瑤沒有反對的意思,他緩聲道:“姑娘可曾聽皇上講過生母李夫人的事?”

明瑤以為張宴會開門見山說沈遠的病情,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。

“李夫人雖是如今被尊為夫人,可德安太子在時,她並不是太子妾室,能懷上皇上,也是她算計來的。”張宴緩緩的道:“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情深,哪怕遲遲未有子嗣,太子也沒納妾。”

“李夫人傾慕太子,在得知自己有孕後便設法逃跑,躲起來生下了皇上,預備帶著皇上回京,太子豈會不認下自己的孩子?且太子仁善,太子妃素有賢名,必會給她容身之處。”

李氏算計得極好,只是沒算到太子英年早逝——

在得知太子被沈晹所害後,便只剩下一個念頭,要為太子報仇。

“皇上就是在李夫人嚴厲的管教下長大。”張宴繼續道:“有一回我看替高燒不退的皇上看病,起因是皇上練劍時招式錯了,李夫人罰了他板子,又讓他餓著肚子於數九寒冬在太子的靈位前跪了一夜。”

他還記得不過五歲的沈遠蜷縮成一團,身上有皮開肉綻的傷,高燒不退說著胡話。

明瑤聽到這兒,終於動容。

她知道沈遠定是過了不少苦日子,沒料到他在親娘的撫養下,竟還能過得這般慘。

“李夫人對皇上耳提面命,定要為太子覆仇。她不單單是對皇上苛刻,對自己更是……”

李氏撞死在沈晹面前,換得沈遠認祖歸宗。

這對還未及弱冠的沈遠來說簡直是噩夢,看在娘親死在自己面前,那雙閉不上的眼,最後望向的不是沈晹,而是他——

他此生活著的價值,就是為生父報仇。

“張先生告訴我這些,是覺得皇上可憐,我該回去?”明瑤聽完,平心靜氣的問。

看到她的反應,張宴心中是隱隱有些失落的。

可他自己也清楚,沈遠繼承了李氏的偏執,對明瑤的傷害亦是無可抹殺的。可沈遠已經在用自己的命去彌補了,他們兩個是相愛的,與德安太子和李氏又不同。

“姑娘誤會了。”張宴恢覆了常色,道:“姑娘受了不少委屈,皇上有皇上的錯處,是我絮叨了。”

明瑤雖是被觸動,看起來也有限。

目送她離開,張宴在心中重重嘆了口氣。

難道皇上也會跟重蹈生母的覆轍麽?

***

五日後。

揚州行營。

沈遠的身體狀況一直沒有起色,不過用些藥飲鴆止渴的撐著。張宴和江玄越又從頭琢磨起方子來,只是還沒能找到解決良策。

兩人默契的沒在沈遠面前重提那張方子。

這日蕭長寧愁眉苦臉的從書房出來,沈遠坐在書案前,提筆寫著什麽。

當張清江端著湯藥進來時,發現皇上的臉色愈發蒼白,沒有絲毫血色。他看起來神色倦怠,寫兩行就要停上片刻,等他寫完時,還冒著熱氣的湯藥,已經變的溫熱。

“皇上,您該喝藥了。”張清江低聲提醒道。

沈遠接了過來,面無表情的將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。

近來藥吃得多了,他味覺已經不大靈敏,連苦味都不大嘗得出來。

“秦緒寧的信今日可到了?”放下了藥碗,沈遠隨口問道。

張清江回道:“還沒來,奴才再去看看。”

沈遠頷首,忽然側過頭,微微笑道:“太久沒見孩子們,仿佛聽到了她們的聲音。”

他好像聽見安安在叫“爹爹”,思安叫著“叔叔”——

哪怕是幻聽,竟也沒能聽思安叫爹。

他彎了彎唇角,想起一家四口度過到了那些日子,雖是短暫,每次想起來,都能讓他回味上很久。

沈遠揉了揉額頭,正準備提筆時,目光掃到張清江身上,只見他面露愕然之色。

他有些奇怪,便順著張清江的目光望過去。

沈遠感覺自己可能是真的病又加重了,在恍惚間他竟看到了安安牽著思安的手,正朝著書房跑過來。

是夢?還是他看錯了?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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